初夏，茂名高州又迎來一年荔枝收獲高峰期，紅彤彤的荔枝果遍布山頭路邊和農家小院。開車行駛，每隔幾百米就能見一個荔枝田頭小站、分揀倉庫，室內不斷傳來膠帶的撕扯聲和紙盒翻轉碰撞的聲音。往來穿梭的貨車空車開進去，沒過多久，車廂就被各色品牌包裝的荔枝箱塞得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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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的荔枝樹結滿了紅彤彤的荔枝。
“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這是35歲的陳小敏經歷的第10個荔枝銷售旺季。如今作為“荔枝大王”品牌創始人，他的辦公室就在田頭小站邊上。在接受南都記者采訪時，他的手機電話每隔幾分鐘就會響，活根本停不下來：一會幫貨車司機搬箱，一會向慕名而來的達人主播介紹業務，一會策劃著今晚直播的內容重點，還要盯著電商平臺的荔枝訂單發貨情況。由于昨天熬通宵忙打包發貨到凌晨5點，只睡了兩個小時，困意襲來時，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來，有時候索性閉著眼說話，直至接到一通招到人手的電話才又精神起來。而這段忙碌的時期得從5月一直持續到7月。
地處廣東省西南部的茂名高州，被譽為“中國荔鄉”，荔枝種植面積達55萬畝，據統計，世界每十顆荔枝就有一顆來自高州。相傳，當年進貢給楊貴妃的荔枝，便摘自高州的荔枝樹。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茂名90%的鄉鎮生產荔枝，80%的農戶種植荔枝，在直播、短視頻等電商物流興起帶動下，茂名當地的荔枝產業更是走上了發展“快車道”。如今，茂名全市荔枝加工產品達30多類，讓“一年四季吃上荔枝”成為現實。茂名荔枝、高州荔枝、白糖罌荔枝還被認定為國家地理標志認證產品。
在辦公室工作的陳小敏。
全域興趣電商快速拓寬銷路，今年已賣出50萬斤荔枝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作為世界最大的荔枝連片生產基地，茂名有2000多年的荔枝種植歷史，年產量約占廣東的1/2、全國的1/4、世界的1/5。全年溫和氣候、充足的日照、適宜的土壤條件，令茂名荔枝果實形、色、香、味俱佳。據統計，2022年，茂名荔枝產量超54萬噸，茂名市農業農村局預計，今年荔枝產量較上年有較大幅度的提高，預計總產量達63萬噸。
陳小敏是地道的茂名人，畢業于廣東財經大學，先后承包發展了1200畝荔枝果園。2018年，他辭去在廣州的教培工作，放棄最高百萬年薪，毅然返鄉開始全職從事荔枝產業，做起了“荔枝大王”品牌，成了85后返鄉創業新農人。在看到興趣電商的流量紅利和對農特產品的扶持后，他組建團隊在抖音電商帶貨，入駐后荔枝銷量翻了10倍。目前賬號已積累了2萬粉絲、近20萬點贊量，為家鄉荔枝打開了興趣電商新出路。
“一開始我的想法很純粹，就是幫家里賣荔枝。也是對鄉村有點小情懷吧！畢竟我的根在這里。因為也掙了一些錢，就想著，能否在這個基礎上更聚力，把家鄉荔枝銷路拓得更寬。”陳小敏對南都記者坦言，雖然在大城市工作很有壓力，但并不是為了逃離壓力才回來，而是在那個年紀想嘗試一個新的創業機會，“用我在大城市學到的經驗，帶領大家科學種荔枝，提升品質，讓果農有話語權。”他說，“我相信在鄉村，只要好好干，就能干出新的成績。”
荔枝種植產業在我國歷史悠久。據悉，傳統的荔枝銷售渠道往往遵循“種植戶/果商-大宗果商-超市/批發市場-消費者”的鏈條，以線下銷售為主。有世代種植荔枝的農戶對南都記者回憶，早期，每逢荔枝收貨季，老一輩荔枝農戶背著一筐筐荔枝去集市賣，碰上行情不好，勞累一天收入微薄。此后出現手握各種渠道資源的批發商，每年專門向果農收荔枝，收多少賣多少。過去一段時間內，果農由于沒有穩定的發貨銷售渠道，只能任憑批發商壓低收購價，收入低且不穩定，非常被動。
隨著荔枝產業發展，清甜可口的荔枝美名遠揚，傳統和新興電商銷售渠道快速壯大。在直播間鏡頭下，越來越多的荔枝種植戶帶著產品直接面對消費者，在線一問一答的交互帶動了交易量的增長。在多位從業者看來，相比傳統線下渠道而言，如今，電商銷售最大的優勢就是保證了果農訂單量和收入的穩定。
目前，陳小敏家中已投產的荔枝果園面積達到700多畝，同時還幫當地其他100多農戶收幾十萬斤荔枝，線上渠道已占所有銷售渠道的一半，其中剛發展兩三年的抖音電商就占1/3。
“我們的荔枝一開始就走精品路線，區別于其他拼低價的荔枝品牌。”陳小敏對南都記者表示，“電商客戶穩定，抖音獲客成本低、商流大，客戶對品質的要求比較高。荔枝最怕滯銷賣不掉，興趣電商里展現的內容多，很容易能吸引到喜歡鄉村和荔枝的網友們，有時一晚上單量齊刷刷上來，一下就賣掉很多。”陳小敏透露，目前他的店鋪已賣出50萬斤電商精品荔枝，其中在抖音電商一周就賣出30萬斤左右，年增速約20%~30%，“今年荔枝季我們的目標要賣100萬斤。”
現摘現發全程低溫處理，復購率達到30%
“如果你喜歡大口大口吃荔枝，那么糯米糍非常合適”“桂味個頭偏小、有淡淡的桂花香，果肉更緊致，口感更香脆清甜，而且我們的桂味小核率在80%以上”“買5斤送1斤，當天采摘當天發貨”……每晚8點，“荔枝大王生鮮旗艦店”抖音電商直播間準時開播，持續6小時。畫面中，主播剝開荔枝，對鏡頭展示著荔枝果肉與核的大小對比，描述著不同種類的口感以及適合的人群。
經過長期培育，茂名荔枝擁有白糖罌、妃子笑、桂味、糯米糍、冰荔、仙進奉、貴妃紅、三月紅等至少60多個荔枝品種。其中高州荔枝品種就達30多個，以白糖罌、妃子笑、桂味為主，自5月中下旬陸續成熟上市。最近正當季的白糖罌、桂味、冰荔也正是直播間主推的幾大荔枝品類。陳小敏發現，純甜、肉脆、咬一口能爆汁的新鮮荔枝，受到越來越多消費者的喜愛。
但要種出備受大眾歡迎的荔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陳小敏對南都記者提到，不同品類的荔枝成熟期不同、特點不一，這種水果不耐儲存，容易變味，對于采摘、揀選、存儲、發貨都有較高的要求。他感覺到，今年荔枝市場競爭明顯較往年更為激烈，“有些人拼低價，以次充好。但我們要做品牌，荔枝的品質最重要，在這個基礎上盡量給消費者好的價格，不能隨便降價，量很難上來。只能從根源即種植環節就開始把控荔枝品質，形成口碑，那樣才能把客戶留住。目前我們復購率做到了30%。”
如何在短暫的果期內，加速荔枝的供應運輸、果品的配送保障，是擺在荔枝產業帶面前的共同話題。據了解，近年來，廣東荔枝產地創新推出“產地預處理+一件代發”服務模式，加大建設產地倉，開拓了一系列田頭小站。這種集預冷、倉儲保鮮、加工包裝、直播電商、市場集散為一體的可移動冷庫，將供應鏈前置到距離產地最近的地方，可最大程度縮短貨品產地集貨時間，為鮮果速達創造更優質的條件。現在，在高州的村鎮，這樣的田頭小站隨處可見。
南都記者在陳小敏的恒溫冷鏈分揀中心（田頭小站）看到，中午時分，倉庫內堆滿了一筐筐當日清晨采摘下的荔枝，分揀人員正用剪刀剪去荔枝果葉，留下小枝，以在減輕重量的同時最大程度為果肉保鮮，然后在流水線上套上保溫袋、保鮮袋，放入冰袋，裝進泡沫箱，打包發貨。
“在11點前，我們所有的荔枝都要下樹，現場第一道分揀后，進冷庫快速預冷、再分揀稱重、打包發貨，全程溫度控制在5攝氏度~10攝氏度。下午5點前要全部發出。”陳小敏提到，“抖音電商對荔枝發貨時效有要求。我們的物流可以實現廣東省內24小時達，省外48小時達。在廣東省外流向上，江浙滬和一線城市是荔枝銷售的熱門區域，發貨最多。”
中午，一位來自江蘇的冷鏈貨車司機前來裝貨。他告訴南都記者，這個月已經來茂名運荔枝三四趟了，“每次都來這家，生意好。”他說，每次荔枝一裝就是上千箱，一箱5斤，把車廂邊邊角角都算上，一車基本能裝6000余斤，全程按客戶要求做溫控，一般維持在0攝氏度，今天下午開走，明天下午到。
荔枝帶動當地村民就業，“希望更多年輕人都回來”
近幾年，在電商物流興起帶動下，茂名荔枝產業走上了發展“快車道”。以高州為例，當地不斷補齊農產品流通基礎設施短板，推動電商營銷體系建設，按照倉儲、冷鏈、分揀、包裝、發運的標準，建成了多個荔枝田頭市場；并積極引進知名物流企業進駐，與其開展荔枝電商快遞物流業務。據統計，目前，高州全市400多個行政村的物流覆蓋率已達100%。荔枝產業極大帶動了就業，有數據顯示，在茂名，90%的鄉鎮生產荔枝，80%的農戶種植荔枝。
陳小敏在忙碌的間隙也不忘隨手拍視頻。
為迎接今年的荔枝季，陳小敏提前2個月就開始做準備、制定一系列計劃：確定荔枝的產量、銷量，準備打包等耗材物料，聯系快遞公司，招聘分揀、打包人員，人手多來自本地。荔枝商戶不斷增加，帶來招工難、缺人手，很多事他都自己上。據介紹，目前團隊客服、攝影、剪輯、主播人員一共有7~8個人，其中主播有3位，都由自己培訓。有時他自己也隨手拍，站在傳送帶邊，把手機鏡頭對準逐步被填滿的車廂介紹道：“大家看，滿滿一車的荔枝已經裝好馬上發貨，明天你們就能吃上了。”
陳小敏的荔枝田頭小站緊鄰著一片種滿荔枝樹的山頭，成片成串的荔枝壓低了枝頭。南都記者走訪時看到，不斷有直播達人前來尋找合適的開播場地。正值下午，一位達人索性把直播間搭在了一株掛滿荔枝果的枝頭邊，手機支架高高拉起，在她面前是一籮筐堆得高高的荔枝，還有不少連枝溢了出來。“今天下單，明天就能收到貨！”主播指著一旁的荔枝對鏡頭強調，“看到沒有，你的荔枝這會正掛在一旁的枝頭上，現摘現發，保證最新鮮可口！”
越來越多主播前來茂名帶貨荔枝，把直播間開設在荔枝樹邊上。
南都記者從茂名市政府了解到，近幾年，茂名持續發力荔枝線上銷售渠道，開展農村電商培訓超2萬人次，培育打造了一批本土網紅，持續開展“十萬電商賣荔枝”行動。官方統計顯示，2022年茂名荔枝電商收購均價達13元/斤，最高甚至達到18元/斤，電商銷量6.46萬噸，電商銷售額達21.6億元，較2021年增長近20%。2022年，茂名荔枝產量超54萬噸，全產業鏈產值110億元，新增就業崗位15萬個。
“這幾年全國各地來做電商直播的很多，尤其是今年，最近每天都有人來談合作事宜，詢問有關供應鏈等問題。”陳小敏對南都記者感慨，這幾年，政府對茂名荔枝品牌的打造、對外宣傳力度很大，“茂名荔枝的產量大、品質好，電商專業、氛圍濃厚，讓大家都看到了盼頭。今年荔枝很暢銷，價位也合適，品牌已經有所沉淀了。所以我們依托茂名荔枝、高州荔枝的公共品牌，以及營銷宣傳的氛圍，自己的品牌也‘如魚得水’。”
等荔枝季結束，7月，陳小敏又將迎接緊隨的龍眼上市季，除了荔枝、龍眼，他們還將帶貨荔枝干、龍眼干、龍眼肉等衍生品類。家鄉的水果產業在電商的助力下發展蒸蒸日上，他有時也會回想起剛返鄉創業時，朋友對他的不理解——“年紀輕輕就耕田種地，是不是在外頭混不下去了？”而如今一個荔枝季，能夠為陳小敏和團隊帶來很可觀的收入。2022~2023年，他先后被當地政府評為“高州市曹江鎮十佳新農人”“水果產業種植能手”。他說，“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影響更多我們村里面走出去的年輕人都回來，一起在家鄉發展。”
采寫：南都記者 傅曉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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