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的念頭是疾病癥狀的一種表現,并不是你真實的想法
文 | 辛穎
編 | 王小
(資料圖)
圖/Pixabay
罹患抑郁癥數年,歌手李玟在7月5日輕生離世,年僅48歲。
李玟的微博動態(tài)永遠的停留在最后一條,“……生活要面對很多困難和傷痛,勇敢去挑戰(zhàn),去追求,你就是戰(zhàn)士。”
一向以“陽光、自信、生動、快樂”形象示人的天后,如此退場,令人唏噓之余,或將能推動抑郁癥治療的進步。
No.1
“微笑抑郁癥”患者
更易錯過最佳的診療期
有些抑郁癥患者習慣于在人前偽裝的積極樂觀,俗稱“微笑抑郁癥”。
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yī)院臨床心理科科主任胡永東向《財經?大健康》介紹,這一類抑郁癥患者,只是為了不想讓周圍的人看出來偽裝成樂觀,或因不想讓親人擔心,或因不想被旁人指摘,內心仍然是情緒低落、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對生活沒有希望。
而這種勉強而來的樂觀,其實是一種不健康的自我心理調節(jié)方式,往往導致“微笑抑郁癥”患者更難被發(fā)現,就醫(yī)更晚,延誤了治療。
胡永東建議,大家還是要接納自己的情緒,當出現持續(xù)情緒低落等癥狀時,及時尋求專業(yè)人士幫助,必要時進行藥物治療、心理治療等。
據香港媒體報道,警方在李玟的隨身物品中發(fā)現13粒抗抑郁藥。只是按照李玟姐姐的說法,李玟的病情最近還是急轉直下。
胡永東特別強調,目前臨床有多種治療手段可以有效控制自殺風險,關鍵在于從早期對患者和家屬展開教育,才能在關鍵時刻選擇向外界求助。
目前,除了幫助重癥抑郁癥患者控制自殺風險的新藥陸續(xù)被研發(fā)出來,降低重癥患者自殺風險效果的方式還有電休克療法。
這種通過短時間全身麻醉,利用安全電流刺激治療的傳統(tǒng)物理療法,就是讓電流經過患者大腦,引起大腦組織的某個部位異常電流的“放電”的狀態(tài),從而使精神癥狀減輕或消失的治療方式。
這一療法從誕生起就爭議重重,但對于嚴重難治的抑郁癥患者,電休克治療仍是非常有效的治療方式。有時甚至是不得不做的治療。
在胡永東經手的病例中,一般進行兩三次電休克療法,患者自殺的風險就會明確降低。
對于已經有輕生行為等嚴重自殺風險的患者,應立即到醫(yī)院急診使用鎮(zhèn)靜類藥物或其他方式緩解。不過,此類緊急治療通常只在精神病專科醫(yī)院進行。
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發(fā)出的《改良電休克治療專家共識( 2019 版)》中明確:當藥物治療無效、效果不理想或不能耐受藥物不良反應的精神障礙時,可選擇MECT(無抽搐電休克治療);若患者存在有危及生命的精神癥狀時,應當首選 MECT,如具有自殺行為的重度抑郁發(fā)作。
時常讓胡永東感到遺憾的是,不少患者在病情加重初期,都沒有及時到醫(yī)院調整用藥方案,都是較為嚴重的時候才選擇就醫(yī),錯過了最佳的診療時期。
還有一部分患者,并不會嚴格按照醫(yī)囑,完成一個周期的用藥治療,剛有點好轉就自行停藥,不按要求定期復診,增大了病情復發(fā)的概率。
“自殺的念頭是疾病癥狀的一種表現,并不是你真實的想法。所以當出現自殺的念頭時,我們不應該順著這個想法,而是及時的找家屬、醫(yī)生,進行求助。”胡永東希望更多的患者不用走到這一步。
No.2
72%患者治療后復發(fā)
藥物不起作用時怎么辦
李玟的自殺也凸顯了一個問題,從性別視角出發(fā),女性更容易被抑郁癥“找上門”。
一份人民日報健康客戶端、抑郁研究所等聯(lián)合發(fā)布的《2022國民抑郁癥藍皮書》顯示,女性患抑郁占比高達68%,約為男性患病率的2倍。尤其是產后和更年期,是女性抑郁的高發(fā)時期。
“疲憊”“動力不足”“記憶力下降”等抑郁癥臨床表現成為影響生活質量的重要因素。在接受藥物治療的患者中,“變胖”“惡心”“手抖”“便秘”等副作用,也成為女性患者接受心理治療的一個“關隘”。
一位重度抑郁患者曾告訴《財經·大健康》,每天凌晨三、四點才能睡著,早上七點多醒來,就算睡著了,也常常做夢、驚醒。
最糟糕的是,有段時間從早到晚都睡不著,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月,“整個人都處于一種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狀態(tài),我眼睛閉著,外界的一舉一動,所有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當確認自己患上嚴重的抑郁癥后,這位女性患者堅持吃藥,氟西汀的效果不錯,服用一段時間后,她的抑郁情緒有所改善。但是,醫(yī)生開的安眠藥卻治不好她的失眠癥。
不眠不休的狀態(tài)下,“累”是她對生活的唯一的感受,“就這樣死去也挺好,至少可以好好睡覺了”,她產生了嚴重的自殺傾向。
上述藍皮書顯示,抑郁癥的治療往往是一個長期過程,近72%的人存在著復發(fā)現象,而服藥依從性差是導致疾病復發(fā)的首要原因。
一位抑郁癥患者服藥兩年,每次看到一點療效,比如,發(fā)現自己每天不那么胡思亂想了,起床也不那么“費力”了,他就會自行停藥。
他有很強烈的抗藥情緒。“直到初中,感冒發(fā)燒吃藥都要靠爸媽哄著騙著,就覺得吃不進去”。每天都要吃抗抑郁的藥物——文拉法辛、艾司西酞普蘭、舍曲林四五種藥,堅持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更何況這些藥物還會導致嗜睡,無力。
當藥物不起作用時,MECT療法可能成為這些重癥患者的“救命稻草”。然而,即便MECT療法,也只有一部分重度抑郁癥患者適用。“至少還有30%—40%的抑郁癥患者屬于難治性的患者,也就是經過兩種以上不同機制的抗抑郁藥物足量足療程治療仍然沒有效果。”北京回龍觀醫(yī)院黨委書記楊甫德曾告訴《財經·大健康》,這說明我們還沒發(fā)現某些抑郁癥患者的致病機理,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No.3
最小的抑郁癥患者僅4歲
“兒童心理門診的號幾秒就搶完,病房編制床位是20張,現在已經收了二十四五個孩子,還有十幾個在外面排隊等床位。”北京回龍觀醫(yī)院臨床心理科副主任張曉鳴告訴《財經·大健康》,在新冠疫情前,青少年心理疾病患者增加的趨勢就已顯現。2019年,回龍觀醫(yī)院兒童病房最多同時收治了31個患者。
上述藍皮書在對6670份有效問卷統(tǒng)計分析后發(fā)現:18歲以下的患者占抑郁癥總人數的30%,其中50%的抑郁癥患者為在校學生。
杭州市第七人民醫(yī)院抑郁障礙病區(qū)的統(tǒng)計顯示:該病區(qū)小于15歲的就診人次,從2018年3148位,增長到2021年10613位,漲了兩倍多。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抑郁的?”在青少年情緒障礙診室中,張曉鳴詢問眼前一名10歲的小患者。
一旁的母親搶著回答:“就是看《深海》看的,看完他就說抑郁了。”《深海》是2023年春節(jié)檔上映的一部關注青少年抑郁的奇幻動畫片。
張曉鳴再一次將目光轉向孩子,“你是看完電影抑郁的嗎?”
“不是,我從兩年前就開始抑郁了。”孩子回答說,那時他才8歲,“看完電影才找到機會跟媽媽說”。
這樣的對話,張曉鳴已經記不清有過多少次了。她所在的兒童心理科病房,從2013年剛開設時,接診的多數是14歲至18歲的患者。“現在10歲左右的孩子已經很常見,業(yè)內有醫(yī)生接診過最小的抑郁癥患者是4歲。”張曉鳴說。
就張曉鳴觀察發(fā)現,病房里有70%的患者來自外地,不少兒童患者是在出現自傷、自殺,或者不能上學的情況后,家長才發(fā)現并關注的。
在臨床上,學生的自傷行為有好奇、模仿等可能性在,但如果持續(xù)多次自傷,說明已經有了心理疾病。
然而,“青少年抑郁癥患者的用藥確實比較少,很多都是依靠醫(yī)生的經驗來治療。”張曉鳴介紹,國際上獲批的大多是成年人的精神疾病用藥,國內的更少,所以有時醫(yī)生會參照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批準的兒童用藥劑量來治療,“否則的話就無藥可用”。
有豐富用藥經驗的醫(yī)生更為稀缺。《柳葉刀》2019年刊發(fā)的一項數據顯示,中國兒童精神科專業(yè)醫(yī)生數量不超過500人。優(yōu)質兒童精神科醫(yī)生大部分集中在一、二線城市的大三甲醫(yī)院。
“到現在,兒童抑郁癥都很難有系統(tǒng)、完善的心理治療。”一名專注兒童心理健康的三甲醫(yī)院醫(yī)生對《財經·大健康》說,“在大部分醫(yī)院里,能把疾病診斷準確,能調準藥就不錯了。”
目前在兒童抑郁癥的治療體系中,改善康復環(huán)境,也就是改變父母,仍然是個難題。和學校建立連接、讓老師也能參與到治療中,這一國際經驗值得推廣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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