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WeWork總經理艾鐵成。攝影:吳育琛
文 | 《中國企業家》記者 陳睿雅
在中國落地三年的WeWork正快馬加鞭,同時也迎來微妙時刻。
剛剛過去的夏天,來自20多個國家5000余名WeWork員工、3000余名受邀會員飛向倫敦,參加WeWork一年一度、為期3天的SummerCamp。
現場幾十畝地,搭起了3000多頂帳篷。當WeWork創始人Adam Neumann在他的妻子Rebekah和聯合創始人Miguel McKelvey陪伴下出現時,他受到了為超級明星準備的呼喊和尖叫聲。
WeWork試圖將SummerCamp打造為靈魂和激情的聚會。“當我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時,我們就可以把這樣的文化、熱情傳遞給每一個人。”中國WeWork總經理艾鐵成在接受《中國企業家》雜志采訪時說。
成立于2010年的WeWork在全球各地向自由職業者、中小企業提供新型辦公場所,去年達到200億美元估值。今年6月,《華爾街日報》援引消息人士稱,WeWork正在尋求以350億~400億美金估值完成新一輪融資,此舉或使其成為美國本土尚未上市的最高估值創業公司之一,僅次于Uber。10月傳出的消息稱,日本軟銀正就出資150至200億美元收購WeWork多數股權進行談判。對此,中國WeWork方面表示并不清楚。
在中國市場,落地三年的WeWork也在快馬加鞭。
2018年4月,WeWork宣布與中國競爭對手裸心社合并;7月,中國WeWork宣布B輪5億美元融資,投資方為摯信資本、淡馬錫控股、軟銀集團、軟銀愿景基金及弘毅投資,最新投后估值50億美元。
此時也是WeWork在中國的微妙時刻。
一個值得關注的行業背景是,WeWork提出的聯合辦公模式,吸引了大批中國學徒。據國務院辦公室發布的數據,2014~2015年間,我國聯合辦公空間(含孵化器)數量從50家發展到2300家,翻了46倍,到2016年超過4200家。
2014年,地產大亨潘石屹在美國參觀了WeWork,他決定把共享辦公概念引入中國,推出SOHO 3Q。年底,受WeWork新一輪融資影響,無界空間創始團隊堅定了投身聯合辦公的決心。2015年,毛大慶從萬科辭職創立優客工場,稱優客工場真正想做的是WeWork的學徒。2016年,此前定位眾創空間的氪空間,決定轉向更大市場,氪空間創始人兼董事長劉成城說過,“我們對標的就是WeWork全球”。
WeWork在入華進程中,不止一次傳出與本土潛在競爭對手“友好會面”的消息。
今年5月,劉成城接受鳳凰科技采訪時稱,氪空間在今年年初和WeWork就合并問題進行了談判。劉表示,經歷數輪談判,雙方在合作方向和股比問題上沒有談攏,氪空間希望的是類似滴滴和Uber中國的做法。WeWork方面不予置評。
今年7月,英國房地產咨詢公司仲量聯行發布了一份亞太區靈活辦公報告。報告預計,到2020年,靈活辦公空間(包括新興的聯合辦公和傳統的服務式辦公)將占據一線城市甲級寫字樓4.6%的面積和二線城市2.8%的面積。屆時,中國前20個城市的甲級寫字樓中,將有17%有聯合辦公企業入駐,比2016年的3%有大幅提升。報告顯示了尚未開墾的巨大市場。
一位國內的聯合辦公創始人認為,互聯網思維打法,快速拿項目,通過低價出租讓空間數量、收入不斷提高,是WeWork以及國內多家聯合辦公創業公司共同的做法。“對于很多投資人來講,它們在講一個未來的故事。”
“WeWork是個全球的網絡,是全球會員體系的辦公新方式。”弘毅投資董事長、中國WeWork董事長趙令歡告訴本刊,“在全球范圍內,真正和WeWork競爭的公司還沒有大量出現”。
本地化嘗試
2015年9月的一天,正在前往北京機場的趙令歡,接到了一通來自時任高盛亞太區主席Mark Schwartz的電話,請他無論如何要抽時間見他們。這次Mark Schwartz來華,是同WeWork高管一同為入華做準備、尋找本土合作伙伴,他邀請趙令歡來聊聊WeWork這個項目。趙令歡臨時改變線路,雙方在四季酒店會面,聊了30分鐘。正是這次會面,點燃了趙令歡對WeWork的興趣。
當年10月,趙令歡就第一次探訪了WeWork在紐約的全球總部。這次探訪和會面之后,弘毅投資與WeWork的工作小組開始緊鑼密鼓地推進投資事宜。及至2016年春節假期,項目已推進到交割階段。
過程中,趙令歡與WeWork創始人Adam Neumann通過電話進行了諸多討論和談話。交流中,他們提到Uber等跨國公司入華過程中走過的曲折道路,并形成共識,WeWork在中國市場一定要做好,一定要本地化。
WeWork創始人Adam Neumann(右二),弘毅投資董事長、中國WeWork董事長趙令歡(右一)。來源:被訪者供圖
“本地化不是說只雇傭幾個中國人,由紐約來遙控,而是要有中國的模式,中國的投資人,甚至以后中國這部分可以獨立上市。”趙令歡說,把一個全球的公司做得十分本地化,是個很難的話題,“好在有我們的幫助和支持,WeWork從一開始就這么做了”。
2016年3月,弘毅宣布:牽頭組建了由聯想控股、錦江、泛海和綠地組成的中國投資團,完成對WeWork共7億美元的F輪投資,弘毅獲得董事會席位,WeWork投后估值達170億美元。接下來,經歷了一年設計法律結構、登記造冊、批準、注資的流程,2017年7月,中國WeWork宣布成立,涵蓋大陸、香港、臺灣。目前,中國WeWork已完成共計10億美元融資,最新估值50億美元。
WeWork融資狀況。制圖:中國企業家
除了資本結構,WeWork亦在搭建本土團隊。2016年7月,首家中國WeWork——上海靜安區店落地時,WeWork總部只派遣了三位同事前來。一年后,中國本土團隊規模成長至170~200人左右,當下突破600人。跟Uber當年類似,WeWork在中國的落地也采取了“三人組”模式。一名WeWork員工告訴本刊,2015年11月,WeWork“中國三人組”第一次來北京,曾思考究竟將總部放在北京還是上海,最后還是放在了上海。
2016年,WeWork跟遠洋地產簽訂戰略合作協定,根據協議,WeWork提供品牌、設計、社區建設、數據信息、全球會員網絡資源以及運營支持;遠洋集團提供地產物業、本地化運營以及資金支持。上海的WeWork延安東路店,北京的WeWork光華路店、慈云寺店、北京坊以及成都WeWork睿東中心社區,是目前雙方合作的結晶。據悉,雙方在以上項目上5:5分成。
艾鐵成于2017年9月加入WeWork,此前是迪士尼中國度假區市場部副總裁。他用一個月時間接受了含創始人、本土投資人在內的十幾次面試。艾鐵成出生于東北農村,他從天津大學畢業后,走上外企職業經理人之路,先后任職于寶潔、美國丹納赫集團、洲際酒店等。WeWork北京社區負責人孫聰認為,WeWork本土團隊的特點是懂得國際的標準和血液,同時懂得本土需要尊重的文化和習俗。
“WeWork全球(的空間)每年都翻一倍以上,WeWork中國在過去這幾十個月走得更快,三四倍于全球的速度。這體現出對于中國我們當時判斷是對的。”趙令歡說。
競速
在中國,WeWork的速度在2018年充分體現。
2016年,WeWork在上海和香港分別開設2家店;2017年,WeWork在上海、北京合計開業7家店。根據公開資料,2018年4月13日,WeWork合并裸心社,彼時,裸心社在全球運營了24個辦公空間。第25、26個新空間即將投入運營,此外還有24家在布局之中。
WeWork對裸心社的合并沒有宣布交易價格,Adam Neumann接受財新采訪時表示,本次合并主要以股權形式進行,WeWork希望借此留住裸心社的核心員工。彭博社援引消息人士稱,此次WeWork拿出4億美元收購裸心社。
根據WeWork方面最新數據,入華至今26個月,結合裸心社在營空間,WeWork在北京、上海、香港、深圳、成都5座城市,擁有52處辦公地點。趙令歡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預計2018年底,中國WeWork將運營80處辦公地點,實現會員數40000名。
“我們這個月(指9月)會開8家,而且這個速度會越來越高。”艾鐵成說。他將中國WeWork的速度歸結于本地團隊和know-how(解決方案),“不止是速度快,更多是背后的效率”。
WeWork在中國迅速擴張。攝影:吳育琛
快速擴張的基礎是構建標準化流程。一位聯合辦公創業者對此深有感觸,“你很難說它(指WeWork)有多領先,(但)它有一個點在于,全世界能有這么多的空間同時裝修,還能把標準化的東西做得這么好。這是非常難的。”
打造一家WeWork的流程是:第一步,地產部選址;第二步,建造和設計部將結合BIM(建筑信息模型),對空間進行建模、設計、采購、施工直到營業;第三步,招攬客戶,營業運營。
一旦拿下一棟樓,中國WeWork產品開發副總裁余昇鴻帶領的設計和開發管理部門就要上場了。
余昇鴻告訴本刊,基于BIM 3D,WeWork的桌子、凳子、燈等都有模塊化設計,設計師在設計時“就像(玩)樂高一樣,2D、3D一起設計”。基于BIM,WeWork不再需要估價師根據平面圖紙計算造價。建模的同時,涉及模塊價格的數據會自動生成。快速擴張伴隨著設施激增,這樣做的好處是,基于全球供應鏈,理論上能使WeWork擁有更好的價格談判籌碼。例如,2016年,WeWork剛到中國,一年開了4個辦公空間,大概只需要5000個沙發,但現在,一年的沙發量可能達到幾萬、幾十萬。
WeWork在2015年收購了打造BIM的團隊Case,在2017年收購了Fieldlens。前者能對建筑物掃描、以3D形式顯示,以便更好地了解項目所需時間和成本。Fieldlens則為建筑物施工中的利益相關者提供了一個交流平臺——允許項目經理、工頭、建筑師、業主和運營人員等通過手機實時查看、參與管理建筑工地,記錄對話并跟蹤和分配問題。
此外,WeWork亦將科技運用于空間運營,例如使用入住率感應器收集數據,影響設計師對空間設計的迭代。余昇鴻表示,來中國以后,大家也看到如二維碼、藍牙開鎖之類的科技可以被應用,“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不過一位國內聯合辦公高層向本刊表示,WeWork沒有在智能產品上投入足夠多資源和精力,到現在為止還是門禁刷卡的方式,會議室沒有預定體系,“你做管理平臺很容易,你做管理界面很容易,但你在上游管理所有資源,以及在下游讓用戶用得便捷,是不容易的”。
一位體驗過WeWork的用戶告訴該高層,自己不喜歡WeWork的原因是,“如果有人在會議室占著,我把他叫出會議室是非常難的。沒有一個很顯形的標志,能告訴我會議何時結束”。
與中國學徒面對面
根據WeWork方面數據,目前其全球共擁有超過26.8萬名會員,已在全球23個國家、77個城市擁有287家辦公地點,擁有1400家大企業會員(公司在全球至少有1000名員工),約占WeWork會員總數的25%。
對于中國聯合辦公創業者,WeWork是行業鼻祖,但彼此之間的交鋒也在發生。
2017年9月12日,WeWork在紐約向優客工場提起訴訟,稱優客工場英文名URWORK與WEWORK的商標類似,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同年12月,浙江烏鎮世界互聯網大會期間,Adam Neumann、WeWork聯合創始人Michael Gross到訪位于上海的優客工場。隨后12月底,優客工場更名為ucommune。
今年8月,36氪援引《2018中國聯合辦公行業監測報告》稱,氪空間自營面積27.3萬平方米,在行業中排名第一,其次是中國WeWork(25.6萬平方米)和SOHO 3Q(18萬平方米)。一位聯合辦公創始人認為,氪空間打法很清晰,它就是在學WeWork,租高端寫字樓,通過設計改造提升坪效,再對外出租,風格調性上也學WeWork,“投資人也是比較容易認可的”。
但從生存狀況來看,行業整體面臨不小壓力。
受政府補貼紅利耗盡、資本市場影響,國內聯合辦公自2017年掀起合并潮。優客工場是最敏捷的并購者之一,先后合并洪泰創新空間、無界空間、wedo聯合創業社。據好租研究統計,2017~2018年,聯合辦公行業至少已發生8次企業收并購和品牌合并。
上述聯合辦公創業者表示,價格戰是常規,今年比去年激烈,“誰在猛開空間,這些人就會打價格戰”。
8月10日,WeWork發布上半年業績報告。報告顯示,2017年,WeWork營收8.86億美元,虧損達9.33億美元,2018年上半年,營收7.64億美元,虧損7.23億美元,去年同期虧損1.54億美元。報告還披露,軟銀以可轉換債券形式再向該公司投資了10億美元。根據協議,軟銀在WeWork完成下一次股權融資或公司IPO上市時,可將這些債券轉換為公司股票。
除了辦公空間,在中國,WeWork于2017年8月、2018年6月先后啟動Powered by We(大企業定制計劃)和Welabs(孵化器)。通過這種服務項目,WeWork試圖將自己打造成面向企業的房地產服務公司,從而在盈利上有更好表現。目前,渣打銀行、弘毅投資位于深圳前海的全球PE中心大樓與馮氏集團采納了Powered by We。
事實上,Adam Neumann的雄心壯志已經超越了辦公空間,擴展到居住(WeLive)、健身(WeGym)、教育(WeLearn)和托兒所(WeGrow)。艾鐵成表示,擴張是WeWork進入中國的第一步,對于其他業務“慢慢地在看機會”。